老成都

我们顺着锦江游逛九眼桥的酒吧街,大大小小的酒吧五光十色。到了晚上,成都街头仿佛还在莺歌燕舞,感情充沛的人们无处发泄,三三两两扶着电线杆抽烟和呕吐。锦江旁边有吉他手戴着帽子在唱罗大佑,我们远远地就跟着唱了起来,“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一座城市的歌声不能没有罗大佑,不能没有恋曲1990,也不能没有跟着一起唱歌的夜游人。我由衷地感动,给了吉他箱里投了五元钱以表达心意,他旁边坐着两个女人举着自拍杆正在直播,不时朝自己脸颊比出剪刀手,眨巴眨巴眼睛。凌晨两点,通宵营业的小龙坎门外还人满为患,我们拿了个号和一堆外围女围坐在一个火炉下,等着里边儿的人吃完他们的宵夜,我们好进去吃我们的早点。这些外围女个个妆容无差,假睫毛,红嘴唇,眉毛长,下巴尖,头发末端带着点烫出来的波浪。但她们穿着各异,有穿娘子军装的,有穿毛皮大衣的,有穿吊带加单衣的,还有穿睡衣的,大概都是刚从旁边的KTV出来透透气。Azad这个成都人用一句话给我总结了成都,“成都人的生活就是歌舞升平。”成都人爱耍,挣来的钱基本都会拿来花天酒地,志向也大都是在成都开个小馆子,茶楼也好,酒吧也好,饭馆也好,出太阳时就想躺在马路边装死,或者靠在茶馆外的躺椅上装睡。“成都人不行的。成都人输了啊。”毛德鹅走在重庆兴建的高楼下跟我叽里咕噜反思道,“成都人太懒了。”

这种慵懒完全不像是一个经济发达城市应有的作风,话虽如此,但成都也因而变成了《新周刊》眼中的“中国第一城”。这里不缺一线城市应有的消费品,不缺金融大楼,不缺商业中心,不缺城市服务,成都作为一个最接近一线城市的二线城市,因为它的歌舞升平和懒懒散散,反而带来了发达城市中难得的闲适感,这种闲适感我只在昆明和大理感受到过,可那都只是些小城小镇,所以成都难能可贵。

我们住在拖板鞋青旅,40元一晚,很干净。门口有许多外文书籍,但却大都是德文法文,鲜有英文,不过我很惊喜地发现有本加缪《局外人》的法文版L’étranger藏在里面。书架上有个牌子写着:“书本2换1。”意思是拿两本书可以换这里的一本书。在青旅大堂里遇到一个法国人,长得像工程师,后来和他聊了才知道他的专业是建筑,一个巴黎在读大学生,现在在香港大学交换。他从印度一直游玩到成都,下午准备去成都博物馆看现代艺术展,顺便提一句,成都博物馆十分漂亮。我和他说今早我朋友的手机被抢了,他睁大了眼睛惊讶道:“Oh! That’s Fucking Scary!” 据zy自己描述,一大早她独自去买早点,两个新疆小孩过来就把她的手机抢走,然后迅速上了一辆摩托车扬长而去。她站在早点铺门口对此发楞,事情发生得太快,“这样的事情也没办法吧,这样的事情也是会发生的吧……”她在我们面前隐忍着哀叹道,晚上则在江边为此痛哭。

成都很好,那天晚上我凌晨三点多上床,迷迷糊糊打下“爱在成都”四个字。对我来说,成都见证了我几乎所有的伟大友谊,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无论是2013年还是2017年,我在这里同行的所有人,都是日后能坐在一起喝茶叙旧的亲密的老朋友,成都也因此成为了我和老朋友们回忆里的那个老地方。十年后二十年后,老朋友们又围坐一桌,会像罗大佑唱的那样吗?“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离开成都前的三个小时,我,毛德鹅,Azad,坐在日料桌前想象着各自以后都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

“zy可能还是会去银行,桃可能会进大的文化公司,P会去做设计,但她不适合自己做老板;刘强,想像不出他会做什么,他做什么都可以,可能最后会去做生意吧,Ployd可能就是当个老学究,你能想象他以后做除了研究之外的其他事情吗?”

三个二十出头的人在一起,往往会遥想彼此的未来,好像生活还遥遥无期。我们吃了一条特大秋刀鱼,干了几杯梅子酒,最后相拥道别。尽管一个月后又能再见,但总感觉这车窗外的告别就是彼此间的最后一面,从此各自奔天涯,散落在五湖四海,至少对于我和毛德鹅来说是这样的。

但当我回到昆明,和四年前一起去成都的老朋友们重新一起打篮球吃花椒鸡舔麦当劳圆筒时,我就知道,一起走过成都的朋友,时间再长感情也不会变质,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谈四年异地恋的原因吧。感情是水,成都就像一块饱满的海绵,挤一挤都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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