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篇稿,《唯有螳臂当车可让我落泪》,开头四句是这么写的:
咖啡端上桌时,朋友借给服务员欠身的空当叹了口气:
“你被《京师学人》采访的内容也被他删掉了。”
《京师学人》是北师最大的校媒,朋友口中的他是《京师学人》党委宣传部的指导教师。
“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封杀你。九月份开内部会时,纪委和宣传部也提到过你,说如果不给你个处分,你就快骑到老师头上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对于这种情景大概所有做过校媒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在中国,没被删过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做过媒体,无论是校园媒体还是社会媒体。(打完这句话时,我甚至怀疑有一天“中国”二字时都会被列入敏感词汇。)
做新闻的学生,在学校里被学校审查,毕了业到媒体单位里被国家审查,被国家审查多了,就逐渐学会了自我审查,从此就能顺利过上被审查的一生。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遭遇被查到头上的经历,《螳臂当车》里的作者是一个,我也曾经是一个,还险些被开除。记得一年前,我写过不少批评学校的文章,当时有人在网上喷我,也有人礼貌地对我的批评进行批评,总之大致意思都是:学校也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必要骂学校,这座985大学已经待你不薄了。用我室友的话来说就是:你总不能吃着学校的饭,还砸学校的锅吧?
后来过了一年,我看到当年批评我的有位朋友发了条朋友圈,抱怨她只是办一件事情,却在学校里反复被各个部门踢皮球。她说:“以后再有人写黑学校的文章,我绝不会再反驳了,使劲儿黑,我全力支持!”然后过了一阵,另外一个当年也批评过我的朋友,也在朋友圈破口大骂,大概是因为某个原因被学校强行撤了自己团队的奖项。她私聊我说:“我终于理解你当时为什么要写那些东西了。”
是啊,人只有当自己切身的利益被侵犯时,才能体会到反抗的意义。就连我的室友,现在也不再说那句“吃XX的饭,砸XX的锅”了。这并不是要说我当时好像比别人看得远一点,看得深一点,只是我因为爱折腾,所以比较早地碰到了麻烦,也比较早地撞上了权力的玻璃罩。
人都是自私的,碰到麻烦才意识到反抗。只是有的人碰到麻烦比较早,有的人碰到麻烦比较晚,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麻烦,因此也就可以从始至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小时候,爱折腾只会把你折腾进老师办公室,叫家长来接你。成年后,爱折腾就会把你折腾到书记办公室,叫你的朋友、家属来接你。如果还这么一直折腾下去,可能就会像咱们那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那样,把你折腾进监狱,这时候就没有人能来接你了。
不同的是,有的人折腾着折腾着,还折腾出了一些理想,并为之折腾下去;有的人则选择地回到生活里去,照顾好老婆孩子,直到有一天发现连空气都不能呼吸了,再出来嚷嚷两嗓子。还有的人连嚷嚷两嗓子都不会。
在学校里反抗是小事,在社会上反抗就是大事了。问题在于,行走社会,有时你无意的行为都会“被防抗”了。
比如今天中午看见一个小伙在天桥发传单,保安在后面“啊”的大吼了一声,随后把他的传单扯来看了一眼,开始审查是否有什么敏感词汇,对那小伙左盘问又盘问的。啊,又是审查。
还有一次,我和一群朋友在小区楼下放歌开Party,大伙带着自己刚做好的汉堡三明治下楼来聚餐。音乐刚响起十几分钟,大家的情绪也刚刚进入状态,突然一个保安就冲了过来“啊”的吼了一声,让我们别在楼下搞。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影响别人休息。然而这时旁边的大妈们正开足了“小苹果”的马力,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地方翩翩起舞。我问保安怎么不管这些大妈,他说让我别问这么多。我想可能因为我们是年轻人。年轻人聚在一起,小则会影响治安稳定,大则有可能影响社会稳定。你今天敢在这里开Party,明天就敢去广场上散步,这可了不得。总而言之,年轻人本来就很危险,聚在一起更危险。
这是从一些微观角度,来看这些年来的政治型社会生态。前几天,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召开。隔壁中山大学官方微信从12月8日至今,每天都在推送有关内容。
12月8日
12月9日
12月11日
12月12日
12月13日
12月14日
中大历来是自由思想的聚集地,如今也终于“拍案而起”了。华工的话……华工估计领导比较放心,这片赤地向来很乖。
看到这里,我开始想:“还好我快毕业了。”后来一细想,不对,你以为毕业了就万事大吉了?后面日子还长着嘞。
据火车头说,某北京的学术会议都被政府赶跑了,“来了一天后,都没人敢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是不难想象的。
惊弓之鸟,这个成语最适合形容这些年来的氛围。体制内的人是惊弓之鸟,连年饭都不敢吃了;政府维稳工作是惊弓之鸟,以后上街连戴口罩都要小心些。
曾经灰蒙蒙的现实已经十分明朗,除了死去,还能教人如何装睡?
想知道十年后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