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记不太清去年年底写过什么,也不记得立下过什么关于2017年的豪言壮语,跨年时许的什么愿,在做什么,通通记不清了。
记得去年年底是昨日的世界一周年,我写了一篇平淡无奇的总结稿,那大概是去年年末唯一留下过的总结,被毛德鹅评为“未切中要害”。进入2017后,人生开始疯狂加速,我开始了戈达尔研究,福柯研究,德勒兹研究,写了狂人皮埃罗的毕业论文,和朋友们反反复复说了数十次再见,这场告别持续时间一个多月,原因是需要留在广州等排号做出国签证体检。排号期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像也记不太清了,屡次出去喝酒?和毛德鹅刘强azad游荡在新造码头?22咖啡店看书?偶尔在猫侠电竞谷浪费人生?最后终于在7月中离开广州,滚回昆明。
临走前毛德鹅请我吃最后一顿一点兔,忘记点了什么,吃完后出门左转,我说去皇茶买双份椰果半糖奶茶,毛德鹅说:“我请你吧!”我习惯性地说不用了,因为考虑到毛德鹅那时窘迫的经济状况。毛德鹅说:“好吧!”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活到现在真正让我感到后悔的事情没有几件,十根手指够数,这件小事竟占一根指头。不是因为那15块小便宜,只是现在想起来,告别时人不该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干嘛拒绝别人的心意呢?
上半年姑且可分为两条时间线,一条是大学落幕收帘,一条是出国留学申请。刚简单讲了前一条,现说后一条。年初申请了六所英国学校的哲学专业,四所被拒,两所了无音讯,70%归因于被中介坑,无消息的两所——LSE,爱丁堡——最后自己上系统一查,中介压根儿没给我提交申请。最后她按合同退了全款。3月,留学的朋友们纷纷决定了未来去向时,我还在查哪所学校申请还未截止,同时开始思考不读书的话该去哪谋份工作。这大概是今年的最低谷,我常常坐在22外面跟刘强哀怨:“哎,真惨啊,大学风风火火四年,最后书也没有的读,工作也找不到,毕业论文还特意选了个偏门的去写,说不定到最后答辩还要被怼。哎,失败啊,真惨啊。”刘强的回答也令我印象深刻:“你跟我说毕业论文写戈达尔,然后去读哲学,当时就觉得:‘疯了吧?’”然后吞吐一口烟,对我补上一句:“太可怜了。我以后才不要像你这样。”
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只有考北大落榜的鹅最能惺惺相惜,我和她面临着相同的困境。但随着时间推移,不断调整心态,经历了这场挫败后,看开了许多东西,自己从中切实感受到心智上的成长。嗨呀,生活还要过,放下失败,继续走。那段时间在学法语,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C’est la vie! (This is life)
3月底,找到三所大学的电影研究专业还未截止,于是又开始匆忙准备各种申请材料。阴差阳错,哲学和电影,两样几乎可以标签我整个大学生活的东西,最终走到了一起。
5月31日早晨,此时2017几近过半,我早已失了信心,准备接着度过又一天碌碌无为的生活,计划接下来去哪工作,等年底再申请2018年的硕士,这时才突然收到邮件:最后一所学校,也是最期待的dream school来了offer。我清晰地记得当时在宿舍的狂喜,感觉自己从深渊里又爬了出来。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还在高一,膝盖粉碎性骨折,两个月没上课后直接期中考,年级排名退到倒数前两百。之后半个学期疯了一样地读书,期末终于挺进年级前三分之一——这成绩在那些优等生看来或许没什么值得骄傲,但一直优秀的人也无法理解曾跌落谷底,全凭毅力忍痛攀爬上后,曙光打在脸上那一刻的狂喜。拿到期末成绩单那一秒的感觉,和5月31日醒来看到邮件的早晨如出一辙。人生如坐过山车,上上下下,充满冒险与刺激。
毛德鹅等人为庆祝我能继续读书为由又组织了一场酒,晚上在“边度”喝到迷迷糊糊,tantan送了我一本“被毛德鹅拒绝后转送给我”的戛纳70周年纪念笔记本,橙色外壳,我把它带到了苏格兰,却一直舍不得用,写上几个字后,觉得不完美,又合上了。之后几天我一度陷入兴奋无法自拔,时常不识抬举地给毛德鹅刘强汇报我对这所学校调查的新进展,尽管只是因为开心,出于友谊喜欢和朋友分享,然而却仿佛连续几天都在炫耀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想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但仅是如此还不配叫做人生疯狂加速,由于英国硕士只有一年,来苏格兰还没一个月,就开始写博士研究计划,准备申请2018年博士。因此在我屁股还没捂热时,就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把我的所有知识投入到生产当中去了。写一份研究计划,没读过相关的四十来本书是不可能的。刚来一个月,发现一大困难是自己的知识似乎被清零了,汉语体系中学习的知识很难有效连接到英语体系,这时深刻体会到语言和知识(并非思想)之间的密切关系。算是早有准备,由于之前国内基本读的都是英文哲学书,所以哲学这部分没太大困难,然而电影学我却得从零学起,从电影学的基础开始熟悉整个英文电影学语料库,因此九月十月我只好日日逼自己埋头苦读,从电影概论过渡到电影哲学。
十月底带着写好的研究计划草稿,来到伦敦见一位研究法国哲学和法国电影的教授,顺便裸考了一次GRE,P哥和张姐带着游玩伦敦,看了《银翼杀手2049》。伦敦街头艺术令人叹为观止,时常被街头音乐家打动,甚至在地铁站里都能听到有人利用地下空间的封闭性玩重低音,使得整个隧道的地板和墙壁都在震动,放国内早进派出所了。
然而本想来伦敦读博,这一趟后却改变了主意。伦敦很有趣,却也很拥挤,八百七十万人口,虽然只有不到广州一半,但其核心区的人口密度已经足以让我感到窒息,更何况学校还在核心区内。我跑路来苏格兰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人少,清净。苏格兰全部人口才五百万人左右,University of St. Andrews 本硕博全部人加起来才有7000来人,基本没什么中国人。
教授很漂亮,大概50岁,着装却十分年轻,留着齐刘海,脚上和我同款的纯黑Vans帆布鞋让我对她倍感亲切。我在校门口接待处等她,她来接我,然后带我穿过迷宫一样的教学楼,过道只有一人肩宽,不得不感叹伦敦果真是寸土如金。见面之前我把研究计划草稿发到了教授的邮箱,她说很喜欢我的研究计划,我们在她办公室里聊天,她给了我一些修改意见,同时推荐了许多合适我研究方向的教授。
然而11月,我却改变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从“时间,记忆,电影”转向了更具体的戈达尔研究,也算是沿袭自己原先的道路。原因是认清了自己能力不足,驾驭不住之前的大题。福柯的话再次提醒着我:从你已经有的开始着手。出发前先别顾着光看旅游景点介绍,哪座山头风景秀丽,先看看自己包里有什么装备,穿着什么鞋,能走到哪里。
之后两个月就在写申请材料,阅读和写essay中度过了。一年之内搞了三轮学校申请,这大概可以叫人生加速了吧。
2017年过得格外长,这种错觉来源于地理位置的变动,从中国南部跑到了苏格兰北部,来源于朋友圈子的变动,告别了老朋友,认识了些新朋友。这两次断裂劈开了我对时间连续性的感知。2017到2018是历法上的一年,如果年关的意义在于给人一把关公大刀斩断过去,现在,未来的话,那我的2017这个数字里应该有两年而非一年。
这漫长的一年里,豆瓣告诉我看了400部电影,当然其中100部左右是原来看过忘记标记的。书读了88本,不到100本。在英国做学术时论文看得居多,另外有些书是重看,反复看。本科时的阅读属于博雅阅读,翻得快,看得广。现在则是翻得慢,钻得精。之前看到刘礼彤发的一条朋友圈,说本科是塑人,研究生才是入门,我觉得在理。
之前写过一个上半年读书报告,写得我气喘吁吁,今年年底没留出时间来写下半年读书报告,所以就列个单子在这里,有空再写吧:
January |
巴赞传 |
电影书写札记 |
戈达尔:七十岁艺术家肖像 |
戈达尔访谈录 |
战时笔记 |
仲夏之死 |
Feburary |
导读徳勒兹 |
福柯看电影 |
霍乱时期的爱情 |
嫌疑人X的献身 |
March |
德里达传 |
电影史 |
福柯(牛津通识) |
黑格尔(牛津通识) |
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
人类简史 |
屎的历史 |
事件 |
碎片:令人怀念的八十年代 |
游戏与警察 |
哲学宣言 |
The Politics of Truth |
April |
当下的哲学 |
法国大革命(牛津通识) |
简明逻辑学(牛津通识) |
科学哲学(牛津通识) |
论摄影 |
论友爱 |
裸体 |
审判 |
May |
东风 |
方向 |
好民主坏民主 |
例外状态 |
明室 |
万物的签名 |
哲学与政治之间谜一样的关系 |
June |
Foucault 2.0: Beyond Power and Knowledge |
How to read Lacan |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 |
世界电影史 |
哲学与权力的谈判 |
July |
导读德里达 |
徳勒兹论福柯 |
福柯&布朗肖 |
技术与时间III:电影的时间与存在之痛 |
论争 |
无目的的手段 |
August |
马克思的幽灵 |
论好客 |
金阁寺 |
Desert Islands |
A Beautiful Question |
福柯文选ii:什么是批判 |
September |
AIDS and Its METAPHORS |
Filmosophy |
Film Art |
Chris Marker |
Cinema |
The Major Film Theory |
October |
Philosophy of Film and Motion Pictures |
Screen/Play |
Memory and the Moving Image |
Martin Heidegger |
Deleuze and Cinema |
Dark Deleuze |
Archive Fever |
November |
What is Meida Archaeology |
Deep Time of the Media |
The Strange Library |
The Emergence of Cinematic Time |
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 |
The Deleuze Dictionary |
December |
Late Godard and the Possibilities of Cinema |
Godard: Image, Sounds, Politics |
Foucault Live |
This is Not a Pipe |
The Archaeology of Knowledge |
PS:其实九月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写,只是写得通通不满意,就没发。有趣的是在我没推送的这四个月里居然还一直在涨粉,谢谢啊。
总之希望大家来年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多一点勇气,多学点知识。我啊,已经做好30岁之前都是傻逼的准备,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