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

剪了一早纪录片,之后等待电脑导出,接着打游戏至晚上十点,炒了中午的剩饭,加入鸡蛋,豌豆,老干妈和葱,草草解决了晚饭。

或许是盯屏幕过久的缘故,眼球无法聚焦于一处,四处游离,头脑无法深度思考。我取出根云烟,拿上一盒天鹅牌火柴到门外,打算让自己静一静,可是成效并不显著。于是又回来转借语言梳理大脑。

刚读到一句话,村上春树在《1973年的弹子球》中写道:“我把衣服脱了,带着《纯粹理性批判》和一盒香烟钻进床里。毛毯有一点太阳的味道,康德依然很棒!”不知为何,心里感到触动,像是偶遇到老朋友。这段话是在搜索柄谷行人时读到的,刊登在“01哲学”网站上。听说柄谷行人的著作即将被首次翻译成法语,于是上网查了查。虽然我依然读不进法语书,Dina送了我一本杂志,是戈达尔的特辑,我翻了翻后摆进了书柜。一月在巴黎买了四本法语书,一本柏格森的《物质与记忆》,一本德勒兹的《感觉的逻辑》,一本福柯的《词与物》,一本戈达尔和杜拉斯的对话录,至今仍未翻开,期待着未来某一天心血来潮,静下来好好读一读。然而“心血来潮”与“静”本就矛盾。啊,或许不会有那一天了。可我仍然期待着。

因此,即使柄谷行人的书被翻译成法语,我也不会去读的,令我感兴趣的只是法国知识界会怎么对待柄谷行人的思想。即便如此,那也是离我很遥远的事了。是啊,我不再关心学界那些东西了,可依然喜欢读哲学书。大概有一天我也会像村上那样,悠闲地躺在被窝里说出一句:“康德依然很棒!”那时候我在做什么职业呢?

不应该放弃写作,我没有放弃,可是写的越来越少了。我能够给自己找很多借口,例如对使用语言这个行为保持克制,以防思维方式被语言完全占据,或者说是不愿意生产不诚实的文字垃圾。至于后者,便是我不愿再继续学术写作的原因。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地随便写,从曾经教育对文字套上的枷锁中逃离。除了学术以外,负责生产文字垃圾在这个年代甚至成为了一种职业,叫做新媒体小编。想到50多个小编码着上千个微信公众号,把写出来屎喂到屏幕另一端,人们还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头皮发麻。由此可以不恰当地得出结论:大多数人是喜欢吃屎的。我也不例外,偶尔也吃两口。不,结论或需要改一改,人们不是喜欢吃屎,而是无法识别屎。大多数时候,知道什么是屎比知道什么是美更重要,后者不一定是个真问题,而前者则是真实存在的。

最近觉得没有什么是必须的,连活下去也不是。以前父亲常说人必须的东西就两样:吃饭和睡觉。现在我觉得吃饭和睡觉也不是必须的,除非你想活下去。由此得来,“必须”这个想法产生于欲望。要像满足欲望,就有必须要做的事。禁欲不是解决办法,因为禁欲也是欲望的一部分。到最后,还是庄子得道。

击败欲望的方式不是克制,而是遗忘。这背后的对抗逻辑类似于武术,回击直拳最好的方式不是硬碰硬挡住,而是用掌从侧面把直拳推开,改变它力道的方向。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另外一个例子:在学校里,击败优等生的方式不是考得比他更好,而是把他的成绩贬得一文不值,告诉他“教育就是一个荒诞的玩笑, 你什么也不是”。戈达尔在《轻蔑》中已经表达得很好:对付一个爱你的人,最残酷的方式不是恨,而是轻蔑。在对抗中,正面对抗不是解决之道,因《三体》火起来的概念“降维打击”,也只不过是硬碰硬策略的变型,只有找到一个侧面的力道去还击最为有效。如果有人骂你,最有效的反击不是骂回去,而是嘲笑他的认真——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无法击垮一个无赖。实际上很多人或多或少已经学会了这一点 ,学会以玩世不恭的姿态来面对惨烈的生活。

有效使用这套对抗术,条件在于需要找到自己的力道去还击。侧推直拳的逻辑和玩世不恭仍有不同——前者仍是积极的回击,是真正的对抗;后者则是将自己变成海绵,以被动的姿态吸收/软化所有打在身上的力,只是单纯的防御。这便是能者和无赖的区别——世界上存在能者和无赖,这并非歧视,而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起床看到Switch口袋妖怪的宣传片,非常开心。早晨吃了三片肉松黄油面包,打开YouTube,点击Pokémon新闻发布会视频链接,忽然脑海中自己提醒道:Pokémon是一个梦,这是一家造梦公司。当任天堂主管在发布会上介绍一款叫做Pokéball plus的外设时,他说这款设备是“为了大家能有更好的沉浸式体验”,把这句话翻一下就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做梦。”玩家可以握住真实的精灵球玩游戏,就像小时候看到的动画一样,这是二十年来所有玩家梦寐以求的,现在终于将梦变成物理现实了。大概七岁还是八岁,那时父亲领我到花鸟市场里买了第一台Gameboy,我的第一个电子游戏便是《口袋妖怪红》。任天堂在那时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梦的入口,好像在玻璃柜里说:“来吧,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做梦,一个甜美的梦,一个不会让你失望的梦,一个睡醒后还能记住的梦,一个回想起来会笑的梦。”此后的人生,陆续遇到了无数他人提供的梦的入口,每一部电影,每一部小说,每一幅画……然后不断地做梦,又不停地醒来。做什么样的梦,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没错,梦里藏着所有的秘密。

冯可慧昨天发了一张瞄准自己鼻孔的自拍给我,展示她新剪的短发,表情甚是幽默,看得出她已经放弃了所有在自拍中自恋的尝试。她说:“怎么办,我已经自拍无能了,感觉对着自拍镜凹造型很奇怪。”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说:“。。我长大了。”想到一些中年人的自拍头像,感觉的确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