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要讲的，是一瓶水的故事。

那天下午，他端着一瓶水走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头子。老头子走路不长眼，撞了他一下，差点儿把他水给洒了。

他骂那老头一句操你大爷的，走路不长眼。结果那老头子抬头望向他，把他吓一跳，这老头真的没长眼，他的脸，只有布满皱纹的皮肤和一张嘴，没有眉毛，没有鼻子，嘴里没牙，嘴唇往嘴里卷，头发也只有稀疏几根。

老头咕咕哝哝回骂了他一句：扑街，你才没长眼，你没看到我没长眼吗？

老头背着手走了。他呆在原地。

出门遇到这等邪事，他心里有点儿后怕，吓出一声冷汗。

不过还好水没洒，吸取上回的教训，他特意挑了一支瓶口狭窄的塑料杯，一是不怕摔，二是不容易洒出来。这次他一定要把水安全地送到火车站。

他继续往前走。

路上他碰见一条金毛犬，金毛被拴在路边电线杆上，见他过来，朝他哼哧哼哧摇尾巴。

哟，真可爱。

他过去摸一摸狗头：“谁家的狗啊，这么乖。你主人哪去啦？”

结果那条金毛一改刚才乖巧的狗脸，一口咬住他的手不放。他大叫一声，一脚把狗踹开，手臂被锋利的牙拉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狗准备第二次扑向他，他连忙往后退，还好它被拴在电线杆上，狗一下被绳子狠狠拽翻在地。

“操你妈的这条疯狗，谁家的疯狗，操！”

这时候从旁边商场走出一个女人，穿着修身的包臀裙，长发及腰，烫着流行的波浪卷。

“你干嘛？你干嘛！你对我家大宝贝做什么了？”那女人扯着嗓子朝他咆哮道。

他伸出出鲜血直流的右手臂，“我倒还要问问你，现在怎么办？你家狗干的好事！”

那女人小跑过去，看了看狗，狗一下子露出可怜的眼神，哼唧哼唧地小声出气。

那女人又望向他，看到了他手中的那瓶水，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过来。”她说道。

这时他瓶里的水莫名开始沸腾，翻滚，烫手。不对劲，这太不对劲。

“你过来。”那女人说。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赶紧抱着水冲过这条街，今天尽是邪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要离那个女人越远越好。

手中的水依旧在怀中沸腾，他的胸口的皮肤几乎都要被烧烂了，蒸汽凶猛地喷出瓶口。他转身，只见那个女人一个箭步朝他冲来，疯了一样。他赶紧抱起瓶，忍住灼烧的疼痛，往前冲，要逃得远远的，一直跑，一直逃。

操他妈的，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心里咒骂着，逐渐他的上衣开始着火，先是胸口，然后火往上烧到领口，往下烧到裆口，上身烧没了，全部成了灰，下身开始燃烧。

他嗷嗷叫着，裹着一团黑烟冲过几个街区，引人侧目。有人报警，有警察开始吹哨，有警察开始追他，还有群众开始追他，甚至有人乐呵呵地跟他一起跑。过一会儿，警察追不到他，女人也不再追他，但女人的狗开始追他，现在是两条腿和四条腿的比赛。

他边跑边咳，肺部的灼烧感正快速撕裂他的胸腔，融化他的肋骨。他快要窒息了，长跑使得他不得不大口呼吸，把黑烟全吸进肺里，而瓶口还在不断冒蒸汽。这种折磨只有地狱里才有，阎王爷从地底拽住他的脚，想要一把将他拉进油锅。他感到身体愈发沉重，简直像在淤泥里奔跑，头发也冒起了火。

但这一刻，他的脑袋却忽然异常清醒，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清醒过，他忽然他妈的明白了这一切的本质，明白了这一切的真正原因，明白了手中这瓶烈水存在的逻辑，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跑下去。

最后，他赤身倒在火车站大门口，奄奄一息，狗悠哉悠哉地蹦过来舔了舔他的屁股缝。他怀中的瓶落倒在一旁，瓶中的水已然烧光，即将化作天上的云。